“那么就先如此。之后狡且做些准备,尽量下次宴会之时,帮少鵹把心神境构建起来。”陆吾道。
裴液展翼一礼:“有劳、有劳狡前辈了。”
狡微笑颔首: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”
陆吾道:“第二件议事,是神京近日将至的麟血之测。”
本来比较轻松的列席之人都肃正了些,裴液开始静静听着。
“此事我没有参与,但你们好像都去了神京。”狡最后一个尾音带起些上扬,瞧了身旁英招一眼,但英招没有回看,“咱们如今至少四人在京,务必注意安全。”
陆吾颔首:“因为必须保证麟血测的顺利,这是关键的一环。若你不是另有要事,我本意也要唤你来的。”
它顿了顿:“这件事我们早在铺垫,天下能有所影响的力量不过几份——大鵹?”
女子在此次宴会上头次开口,调子都是裴液熟悉的那种平淡:“昨日消息,五姓家主都已入京了。从倾向上来说,他们没有人愿意看到我登上嗣位,但他们能采取的最激烈的动作,也就是在麟血测前刺杀我几次。”
“五姓绝不会违逆麒麟的天威,如果他们敢的话,我们就不会是敌人了。”大鵹认真道,“五姓久无魄力,着眼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,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多半连反扑也不会有,最可能的是趁此机会与我一同挤压北方。
“军中情势可控。昨日我与商子川相聊一日,鱼嗣诚死后,商家已开始全面掌控禁军,京外大营也移交在新相手上,要彻底掌控京畿之军,还要一两年,但不会有影响麟血测的事情发生。
“唯一不可预料的是麒麟本身,如果它忽然不选择麟血更纯浓者为嗣子,那么谁也没有办法。”大鵹道,“不过几百年来,麒麟的意志一直是稳定的,我们也无法掌握它的想法。”
陆吾缓缓点头:“如果麒麟不择取麟血更浓者,那就是它主动减弱了与大唐联结,也未必是坏事。”
大鵹继续道:“近日京中倒另有一群不可忽视的力量,即江湖门派诸类。不过门派不会干涉麟血之测,如今其与朝廷越发靠近,究其本还是仙人台的影响。麟血测后大概诸家都会想办法拜访接触,这是件好事情,届时我考虑找个园子,做个大的接见,也结识一下天下英豪。”
然后它偏头瞧向身旁的青鸟:“少鵹,你喜欢什么样的集会?”
裴液怔:“啊?”
“剑集、剑会、武比、雅集、巡宴……你喜欢哪种,我考虑考虑。”
裴液朝它蹦了蹦:“我过两天要去参加天山别馆的集宴。”
“那你瞧瞧他们办的如何吧,再回来禀报。”
陆吾点点头:“那么,胜遇依然与李贺一明一暗,护好我们新嗣君的安危。”
胜遇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那么,就只剩最后一个小尾巴了。”陆吾叩了叩宴桌,“雍戟,这人我们尽量杀了。现下他人在神京并不露面,但婚事就在数日之后,我们料这段时间内燕王府必有后手,如今果然显露了。”
裴液转头看向他。
胜遇道:“什么?”
“据英招消息、狡核定,雍北南下了。”
“……”裴液直直看向了他。
“想来他也许久没有进京,如今保雍戟一命也是个契机。”陆吾道,“我会见他一面的,但雍戟还是要杀。这事也不费太多心思了,就交由宴桌分食吧。”
裴液微微一怔,便见陆吾抬起手,一团鲜血浮现在它掌心,仿佛刚刚从主人身上流出来一般。
尖爪轻轻一弹,这团血便飞到了宴桌玉盘之上。
仙音再次从四周响起,这张宴桌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,但好像又分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,裴液低下头,看见每只仙兽面前出现了一只空空的玉碗。
“一切摆上王母宴桌的事物,都会被分食。”陆吾道,“谁愿意将之吞入腹中,则由在座之人自行决定。”
裴液微怔:“那是什么?”
“雍戟的血。”陆吾虎眸垂下,“提供相关的象征,代表摆上宴桌的人间之事。这道小肴代表着‘雍戟之死’,每个分食之人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,这件事就会落定为现实。”
陆吾抬起尖爪,将自己玉碗往前轻轻一推:“除我之外,谁来啜饮?”
大鵹举翅膀也将玉碗往前一推:“我在神京,可为此事。”
“我不会亲自出手杀人。”陆吾道。
狡道:“要杀人,胜遇不是刚好在京?”
陆吾点头:“可。不过胜遇在暗,不宜多动,须多做准备……”
“我来。”裴液漠声道。
他看着那团鲜艳的血,抬眸望着席上诸人:“我来。”
他将玉碗轻轻向前一推。
陆吾点点头,尖爪轻叩几声宴桌,玉盘中的鲜血化为一泓清冽的葡萄美酒,颜色紫红,分为三股注入了三人碗中。
陆吾与大鵹两者各得五分之一,裴液得五分之三。
陆吾颔首:“那么此事就有劳少鵹了。”
言罢它端起玉碗一饮而尽,大鵹仿之,裴液垂下鸟喙,饮尽了碗中鲜红清甜的酒。
“甜也。寄望何时能再有一场大宴吧。”陆吾淡叹一声,“那么今日所议,就只这些了。”
然后看向裴液,道:“回去后大梦一场,就知晓它需要你做到的是什么了。”
裴液怔怔点头。
然后陆吾再次叩了叩案桌,中心的白玉盘就此消失,周围的丝竹管弦也渐弱,宴席到了尾声。
裴液低下头,却见自己身前的那几样物什也消失不见了,他怔道:“这几样东西亮个相又没了是什么意思?就出现露露腕子吗?”
狡笑。
陆吾道:“对于一些不便食用的佳肴,可以用身前之物辅助。亦可通过西王母之梦,以手中之物帮助其他成员,今次无甚危事难事,因而未曾使用。”
“唔。”
“西王母之梦中,还有许多神异,就不一一介绍了。日后相处久了,你自然习惯。”
“好。”
陆吾扫视一圈,轻轻一叩桌面:“那么,诸位还有什么言语吗?”
狡含笑不语。
英招一如既往地静默。
胜遇、大鵹安静无言。
“那么,今次……”
“那个,等等等等。”裴液微微一怔,连忙打断。
几人看向他,陆吾道:“少鵹还有何事?”
裴液有些犹豫,但还是道:“那个,初次见面,我给诸君都准备了见面礼的。”
“……”大鵹震惊地看着他。
他摊开翅膀,里面是五枚颜色各异的小玉石,雕刻的分别是在席诸兽的形象——一只有些胖嘟嘟的老虎,一只简单的犬,一匹马两边刻了两枚短翅,一只鲜红的孔雀。
只有最后一枚不同,是枚憨态可掬的小猪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裴液轻轻一散,分别发给众人,向四方一抱翅膀,正声道:“以后共事日久,我初来乍到,还望各位多多关照——那个,这种玉石在虚实之间,能带进这里来,却不知能不能带出去。”
陆吾垂眸看着爪边的胖老虎,默然了几息,平声道:“一切现世留有印象之物,都可以具现于梦中。但梦中不可授受实体,因此这几枚……礼物,我们出去后就摸不到了。”
“……哦,是这样啊。”裴液有些遗憾,“那就留在这里好了,我觉得,做个摆件也挺好看的。”
他有些忐忑地看着这几位前辈高人,他从来没进过什么门派组织,这是第一回,因而寻思和初入武馆时也一般无二,第一面应当打好关系。
陆吾竟然没有反驳,它叩了叩案桌,就此把几枚玉石固化了下来。英招面上露出个微笑,胜遇低头望着这枚小玉石,也没有说话。
狡先是笑得很开心,然后目光在少鵹和大鵹之间逡巡了会儿:“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么?”
裴液抬头,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青鸟:“啊……也就一般吧。”
大鵹淡声:“一般。”
裴液朝着她蹦了蹦。
大鵹往胜遇那边蹦了蹦。
狡笑,一脸慈祥:“看来是很好。”
宴桌之上还是安静,不过陆吾倒不急着散会了,它静静瞧着这只新来的鸟。
果然,只片刻,裴液又有些好奇道:“狡前辈,你在北边做什么啊?”
“莫称前辈了。虽然这里都知晓你年纪,但日后再有成员进来,一个称呼便暴露身份了。”狡笑道,“我在北边做的事,现下不便告诉你。不过日后也许还要你帮忙哩。”
“好说好说。”
裴液犹豫了一会儿:“咱们这里,是有事情都可求助是么?我还有件小事。”
“你说吧。”
于是裴液转向隔座的胜遇,一抱翅膀:“前辈,那日一见,晚辈心慕英姿。能不能神京一晤,好当面向前辈讨教剑术。”
胜遇微微一怔:“你又不知晓我练的什么剑,何来讨教?”
“……前辈剑野一定在我之上,见、见……”裴液转头去看大鵹。
大鵹不说话,他朝它蹦了蹦。
“见贤思齐。”大鵹淡声。
“不错,见贤思齐。”裴液期待地看着胜遇,两只翅膀对了对。
胜遇瞳子看着他,默然片刻:“越沐舟孤傲得过分,却不知因何教出你这么一个活泼的徒弟。”
裴液怔:“前辈也认得越爷爷?”
胜遇却不答了,道:“你在何处?有闲暇我会去见你的。”
裴液惊喜道:“晚辈这几日都在长安修剑院修习,四天后会去天山别院参加剑宴,再之后又在长安修剑院。”
“好。”
裴液满意闭嘴。他瞧了瞧这几人,心想大家竟然都不聊天,想听些什么秘辛也没能得逞,但反正日后仍然有会,也不急于一时。
陆吾瞧了瞧他,却没有散去此会,道:“你应无什么话和我讲了?”
裴液道:“啊,没了。”
“那我便先离席了。”陆吾朝几人颔首,就此消去了身形。
“……”
狡微微一笑,也就此离开。
然后英招胜遇也等了等他,见他再无言语,也都相继离去。
“……”裴液望着空空如也的宴桌,一时怔然。
大鵹淡声道:“不愧是裴少侠,一来就夺了李缄的权。看来以后裴少侠说散会,才算是散会了。”
裴液偏头看她一眼,轻轻一展翅膀,飞过来落在她的树上:“你伤好些没有。”
“……差不多了。”大鵹瞧他一眼,“你给我刻个猪干什么?”
裴液笑:“我觉得你喜欢啊,下水都带着。”
又道:“上回和你说的事,有回信没?”
“什么事?”
裴液皱眉:“跟飞光剑主搭线啊,你不会忘了吧?”
大鵹笑:“已问了。”
“怎么说怎么说?”
“他觉得莫名其妙,不过愿意见你。”大鵹道,“这几天他都在修文馆里住,你想什么时候,都可以约他。”
“太好了!”裴液扇了扇翅膀,“本月可以见两位剑主!”
“不是三位吗?”
“……嗯?”
大鵹不语。
“……对哦,还有明姑娘。可惜一直没有消息。”
“好了,本宫乏了。”大鵹转过身,“下回见面再聊吧。”
“啊?这么突然?”
但大鵹没有言语,身形就此消失了,整座仙境就只剩下他一个。
裴液愣了一会儿,端立在树枝上,心想还没有向她请教用鸟鸣言语的方式呢。
但这里确实全然安静了下来,裴液轻一展翅,也向着来时路飞去。
不多时沿小径飞至白水神殿之前,化为人形抱起小猫,离开了这风雪漫天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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